莫斯科的老破小,和克格勃住在一栋楼里
一家人生活在公共住宅里
讲述者:老莫斯科人亚历山大·格尔金
我们今天的讲述者亚历山大·格尔金已经82岁高龄。他们一家人从一九三几年开始就生活在莫斯科的一栋公共住宅里,一直到年房子被收回。除了二战期间父亲奔赴战场,其他人被疏散到外地,全家在这里的生活,横跨了近半个世纪。
他们一家在莫斯科公共住宅里的生活,是莫斯科城市进展的一个缩影。让我们跟随他的讲述,来看看半个世纪以前莫斯科人的生活。
“年俄国革命后苏维埃政权掌权,执政初期,为缓解紧张的住房供需关系,实行了“密集化”政策——废除城市房地产的私有权,将住宅转为国家所有并由地方当局支配,莫斯科的公共住宅(коммунальнаяквартира)就是这个时期出现的。”
“大家的生活都一样俭朴”
奶奶、妈妈、爸爸、姐姐、我,我们一家五口从上世纪30年代开始就住在建筑学院对面罗日杰斯特文卡街的公共住宅里,我家是8号楼5号房间。
莫斯科建筑设计学院
刚开始我们住的房子只有三层。建于20世纪初期,我推测在年俄国革命前,那曾是私宅,里面还有家具。但我们住的时候格局已经变了。
我家住的二楼共有29个房间,2个卫生间和1个冷水洗手池。没有厨房,大家都在各自房间里用煤油炉子做饭。当时我家附近至少有三家卖煤油的小店。许多人家里都用火炉取暖,院子里有劈柴的木棚。
现在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当时我们是怎么在没有浴室的房间里生活的。但我还记得,整层楼的人排队去唯一的洗手池那里洗漱。而且没有发生争吵。
我家对面是桑杜诺夫斯基澡堂,我和爸爸大约每周会去那里的淋浴房洗一次澡。周围的人都这么洗,很少有人家里有淋浴或浴缸。
桑杜诺夫斯基澡堂现状
我想这个时候我们的生活,就像音乐家弗拉基米尔·维索茨基歌里唱的那样:“大家都生活得一样俭朴:一个走廊串连三十八个房间,就只有一个厕所”。
我想年轻人不会相信,认为这怎么可能,但过去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我的邻居们:政府公职人员与小偷可能是邻居
我们这栋楼的二楼有29间房,我家住5号房。
2号房间过去住的是我的好朋友布鲁诺·姆尔杜利亚什,他的妈妈——莉娅阿姨是外交部的一名打字员。外交部位于沃罗夫斯基广场,国际组织共产国际也在那个地方。
莉娅阿姨认识一个克罗地亚人,对方在年的西班牙内战中牺牲了,西班牙人甚至给他修了一座纪念碑,很快布鲁诺出生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后来莉娅阿姨认识了另一个人男人——只有一条腿的法国人帕斯卡利,他是面包厂的汽车技工,也搬来到了我们楼。
还有一个房间住着一个经常打架闹事的出租车司机。有个房间住的是象棋大师。
他的隔壁住着一个全走廊人都知道的小偷,他要么在蹲监狱,要么刚被放出来。卫生间附近住着上校和他妻子。
有段时间我们这里住着一位所谓的保姆——波琳娜(当时只有政府高官可以雇佣保姆)。为什么会有人雇佣她,为什么需要雇佣她,我不知道。
她在彼得罗夫卡街38号的警卫队工作。下班回到家,她会把步枪放在我们前厅。
公共住宅现状
我的邻居大概就是这些了。
另外,他们还是不同的民族,其中犹太人家庭就有5个。
二战前,我家住的这栋三层楼又加盖了两层。因为距离卢比扬卡较近,周围住了很多克格勃工作人员。所以我们住的这栋楼里也有他们的公寓:也是公共住宅,但不是一走廊的人共享公共空间,而是一层楼只有二三家人,每家有独立的浴室和厨房。
朋友家的条件也都差不多,彼此大同小异。
我的好朋友住在大卢比扬卡街,当时被叫作捷尔任斯基街(年-年间的名称,为纪念契卡创始人菲利克斯·捷尔任斯基),他家住在三楼一个非常大的房间里,父母是儿科医生,旁边住着瓦尼亚叔叔——是蔬菜店的装卸工人,再旁边住着音乐学院教授玛秋申娜。
-年的捷尔任斯基街
如今的大卢比扬卡街
二战时期
战争开始前的一个月,父亲就被带到波罗的海沿岸的利耶帕亚(位于拉脱维亚,曾用名利巴瓦,常年为海军基地)参加军队集训。那时他是中士,是军队里的司机。
利耶帕亚现状
当时妈妈在科研所工作。轮到妈妈疏散时,我们全家坐上一列专用列车去了斯大林格勒。疏散的过程非常匆忙,因为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坐上火车。
我们把房间钥匙给了费佳叔叔,他是一名水管维修工人。当然,我们之间没有签任何文件和委托书。
刚开始我们到了卡梅申(俄罗斯西南地区的城市,位于伏尔加河下游右岸)。接下来的时间很艰难,我们被紧急撤离到巴什基尔的拉叶夫卡镇。姐姐和妈妈说我们正在被轰炸,因此从列车里跑出来跑到了草原上。
卡梅申现状
年,我们全家回到家,费佳叔叔把钥匙还给我们。房间里的一切原封不动。
我还记得奶奶带着我去红场看胜利日的礼炮。我们乘坐电车回家路过契斯托普鲁德内街心花园的“罗马斗兽场”电影院时,有个人倒在了电车下。电车被千斤顶顶了起来。
“罗马斗兽场”电影院
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爸爸从前线回来,我开始上一年级,姐姐也在上学。
公共住宅里的生活
我和小伙伴们经常在院子里鼓捣留声机、打排球、骑自行车。罗日杰斯特文斯卡街(年-年期间更名为日丹诺夫街)当时还不是柏油路,只铺了鹅卵石。
起初大家都没有冰箱,为了冬天能更方便地把食物悬挂在窗外保存,人们特地改造了窗户,将小扇方便通风的窗户安装在下面。
但当时没人存粮食——没有粮食可存。除了能在窗外放一块黄油,还有什么可放的?当时的生活跟现在完全不一样,当时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不像现在......
年楼房通了天然气,年通了电话,29个房间共用一部电话。离电话较近的人接起电话,问清楚是打给谁的以后,就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敲门让人接电话。
莫斯科银行
最先离开公共住宅的是我和姐姐,接着银行就把房子收走了。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呢?事情是这样的,我家住的这栋楼紧邻着现在挂着“莫斯科银行”招牌的楼。
这可是莫斯科最有名的建筑,内部装修古老而美丽,由波利亚科夫家族所建。我记得这栋楼里有的门可以通到我们楼的楼梯间……所以,这栋楼和我家住的那栋楼在年之前被一起转给了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给我的父母提供了别的公寓。
但我还记得一些事情,比如早先年间,在银行的地下室里有一个所谓的“红角”(俄罗斯人家中摆放圣象的地方,会让最尊贵的客人坐在红角),它还是一个防空洞。我们在那里看当年从德国缴获的电影:《太阳谷小夜曲》等。
普通人家里的红角
穿过红场去找未婚妻
“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苏联政府开始推行新的住房政策,要大规模修建设备完善的独立公寓,莫斯科许多住在公共住宅的人开始搬到新公寓居住。”
在我当时的女朋友家的房子里发生过很多有趣的事,我们起初只是朋友,后来结婚,已经一起生活了50多年……
她家老房子的地址是历史胡同1号楼。院子大门正对着历史博物馆的大门,从家里的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列宁博物馆。
-年的历史胡同
当时我有驾照和汽车,我开车穿过红场去找我未来的妻子。那个时候从马涅日广场方向或是从瓦西里耶夫斯基斜坡方向都可以到她家。
年,国家在为纪念列宁诞辰一百周年做准备,女朋友一家搬走了。因为那时候有很多旅行团来莫斯科参观,行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就是参观列宁博物馆。
人们在留言薄上写道,这是个很好的博物馆。但美中不足的是,博物馆的窗户正对着居民楼的窗户,望出去看见窗户上挂着一兜兜香肠。就这样在领袖诞辰周年纪念之前搬走了。
列宁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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