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别离拉达克沦丧前的战争背景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04-:12:11

年—年（清道光年间），锡克王国的属国查漠道格拉王室侵略西藏，与清军在阿里爆发战争，因藏语中将道格拉人称为森巴，史称“森巴之战”。

目前国内学界对“森巴之战”的定义，多局限于森巴和清朝的军事冲突。但这场战争所涵盖的范围，远不止于此。

我个人认为森巴战争，至少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年道格拉人入侵拉达克，占领拉达克及巴尔蒂斯坦全境；

第二阶段，继续侵略西藏，并与清军发生军事冲突；

第三阶段，拉达克反抗道格拉人的大起义，并最终与卫藏政权签订停火协议。

森巴战争后，虽然清朝保住了阿里的大部分地区。

但拉达克却被道格拉人所占据，成为英属印度（查漠——克什米尔土邦）的组成部分。

印巴分治后，拉达克又被印度攫取，成为印控克什米尔的一部分。

森巴战争中的拉达克，成了我们对它最后的记忆，此后关山阻隔唯有遥望。

战争作为解决政治问题的终极手段，其背后必然掺杂着各方势力的纠葛。

任何一场战争，都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搏斗。

我们先来看看森巴之战前，都发生了那些权利的博弈。

19世纪，印度次大陆的政局一直不算消停，英国已在此打下了深深烙印。

作为英国的代言人，年设立的东印度公司，已从一个商业贸易企业，变成印度的实际主宰者。

虽然东印度公司的全称叫“可敬的东印度公司（TheHonourableEastIndiaCompany）”。

但这些信仰天主的英国人，干的事情实在和“可敬”扯不上任何关系。

为了平衡与中国贸易的赤字，他们开始向中国贩运鸦片。

你觉得这种能使人成瘾的植物，会在英伦三岛上种植吗？

当然不会，具有绅士风范高贵的英国人，怎么会参与这么邪恶的交易呢？！

他们选择了孟加拉的农田来进行种植，这些换来巨量中国白银的作物，大量占据了种粮的农田。

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印度、孟加拉的饥荒，仅年的孟加拉大饥荒就饿死了一千万人，约占孟加拉人口的三分之一。

东印度公司还组织了雇佣军，用来“保护”印度国内的王公贵族，在他们的保护下，英国从印度次大陆掠夺了难以计数的财富。

但也不是没有试图抗衡的力量，年兰吉特·辛格领导下的锡克王国崛起。在印度北部和阿富汗地区，形成了一个足以抗拒英国人的王国。

年，野心勃勃的兰吉特·辛格东征，虽然这个野心勃勃的举动受挫，但锡克王国的强大也让英国人忌惮，旋即双方签署协议，划分了势力范围。

在与英国人交锋中，兰吉特·辛格认识到了近代武器装备的威力。

从年起，他对锡克军队进行了现代化改革，购置西方先进的武器装备，并聘请法国军官担任军事指挥官（注意是法国人不是英国人，这说明他对于英属印度始终存有戒心）。

他的军事改革使锡克军队，成为印度大陆上仅次于英印政府的军事力量。

东征受阻的兰吉特·辛格选择北上，在向北拓展的过程中，他的侍卫古拉伯·辛格（中国史籍称为“谷朗森”）崭露头角，逐渐成为能左右政局的人物。

大英帝国早就将印度视为自己家后院，突然跑来一个不服管的愣头青，准备在院子里种片葱，这大英帝国哪能答应。

但兰吉特·辛格确实有两下子，把锡克王国搞得勃勃而兴。

如何搞垮一个强大的国家，在西方世界有一整套成熟而标准化的流程，成本最低的办法，就是在其国内扶持分裂势力。

为此，东印度公司开始与野心勃勃的谷朗森接触，恰好谷朗森也不甘心雌伏于锡克的羽翼之下，双方一拍即合，开始私下合作，“确信他对英国统治者的忠诚和功劳，会有一天使他得到一笔厚利”[1]。

但名义上，谷朗森依旧是锡克国王的臣属，英国人只能藏在墙角的阴影里。

就在这种各怀心腹事的情况下，谷朗森作为锡克王国的马前卒，带着国王兰吉特·辛格的期望、自己升腾的野心和英国人对于印度北部的觊觎，向着拉达克进军了。

作为战争的另一方，我们不得不提一下“大清帝国”。

这个老大帝国，一度也算干得不错。

但19世纪到来时，他已病入膏肓，老年斑都长到脚后跟了。

任何事物走到老迈，都会显得极度固执。

目光浑浊的清朝，便始终无法从“天子独大”的旧梦中醒来，甚至当耳光抽到脸上，听到的回答也是“我不疼”。

当时世界上一帮后发的小青年，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群殴一东一西的两个老头。

很不幸，东边那个老头恰恰叫清朝。

年的鸦片战争，可以看做小青年，对老头的第一次出手。

但早在此事件前，对老清家庭院的觊觎，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年（道光十四年），英国军舰为保护鸦片走私，便开始强行闯入广州。

也是同一年，在老清家遥远的西藏边陲，一场分割国土的战争正式展开。

年，谷朗森派最心腹的将领左拉瓦尔·辛格（中国史称为‘索热森”或“俄斯尔”、“倭色尔”[2]），率千装备精良军队进攻普里格。

承平日久的拉达克王室根本没有准备，时任拉达克王才旦南杰，正在筹划赴玛旁雍错的朝圣之旅。

即便得到了森巴人进攻的消息，他依旧毫不在乎的离开国家。

抵抗侵略的任务只能交给老国王处理，年6月18日，七拼八凑军队拉达克，在苏罗格尔泽河谷遭遇森巴军队伏击。

在这次规模不大的战役中，拉达克士兵展现了勇气，几乎没有人投降，全部战死在沙场上。

这时，上天给了拉达克王国最后一个机会。

随着严冬的到来，森巴人被限制在兰格尔泽堡长达4个月，部队给养断绝被迫打劫为生。

可惜，拉达克混乱的朝政断送了最后机会。

当森巴人在寒风中颤抖时，回到列城的才旦南杰却在研究和谈。

他派了个英国人来和谷朗森讲条件，之所以弄个英国人出使，估计是他也知道，英国人在森巴人面前有影响力。

但这种与虎谋皮的做法并不能解决问题，谷朗森开出了价码，要求拉达克每年进贡一万卢比，并支付一万五千卢比的赔款。

一个国家进入末代，其官僚体系都有相似的特点：

第一、国家的核心领导阶层，对外界变化一无所知，基本都是属鸵鸟的；

第二、没有一个坚定的立场，只要能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多过一天就算是捡着了，不会有人主动出来承担责任，也没人为国家负责；第三、能花钱办的事儿，都是小事儿，反正不花自己的钱；

第四、投降派会前仆后继的涌现；

第五、所有问题都寄希望于别人（或者外部力量）给予解决，从来不考虑利用自己的能力来解决（具体事件请脑补大清朝）。

面对森巴人的条件，国王和大臣们均认为可以接受。

这时王后却展现出男人的气概，她坚决抵制这种协议，命人将谷朗森的使臣全部扔进河里。

在她力主下，各地援军开始向列城集合。

可惜，王后并不能挽救这个腐朽的国家。

当权领兵的贵族实在难堪大任，手握重兵的噶伦本卡巴，居然在漫长冬季中，对近在咫尺的倭色尔坐视不理，任由森巴人挣扎着渡过了严寒。

年4月，拉达克援军逐渐向普里格汇聚，大臣们自以为是的指挥着军队。

结果发生在郎卡孜的战斗，演变成了一场屠杀，数以千计的拉达克士兵被杀，领兵大臣也成了俘虏。

这场溃败，耗尽了拉达克国内的军事力量，也让投降派势力借此抬头。

当倭色尔率军抵达巴廓，吓破了胆的才旦南杰，居然亲自跑到森巴人军营表示降服。

当他陪着倭色尔来到列城，反倒是他的王储表现的更像一个男人。

倭色尔送给他卢比作为礼物，王储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当场拔出刀来要和倭色尔决斗。

不过此时，拉达克要求投降的声音已成了主流，在答应了支付5万卢比赔款(其中3.7万卢比为现金和王后的首饰，余1.3万卢比于四个月内付清)和每年两万卢比的进贡后，才旦南杰保住了王位。

倭色尔留下穆什达雅拉姆，作为森巴人在列城的代表，自己带兵离开了拉达克。

森巴主力走后，勇气又回到了才旦南杰的身体中。

他也看不惯穆什达雅拉姆的跋扈，加之王后和王储不断撺掇。

趁大雪封山，才旦南杰将穆什达雅拉姆投进了监狱，公开宣布推翻之前达成的协议。

在此之前，他派人去向英国人请求干涉，但英国人明确表示拒绝。

同时，他也向拉萨的驻藏大臣求援，可麻木不仁早就成了常规套路。

清朝官吏对拉达克的死活毫不在意，几位驻藏大臣均“拒之弗纳”[3]。

回想道光六年(年)，拉达克还曾因协助清军，在新疆剿灭张格尔叛匪，并得到道光的嘉奖，获赐五品顶戴花翎[4]。

短短9年后，清朝官吏便对拉达克死活不闻不问，这种做法又怎么不让大清属国心寒？

求援均未成功，按说拉达克应加紧整军备战，抵御即将到来的森巴军队。

可结果是什么都没做，拉达克王室就在列城干等着。

在他们看来，冬季的大雪封山是佛祖保佑，森巴人过不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估计他们蠢得连佛祖都生气了，当时倭色尔正在实施征服桑噶的战争，他马上领军出发，翻越满是冰雪的山口，走了一条非常难走的近路。

当森巴人在冰封雪盖上跋涉之时，碰上了好天气，神迹般的只用几天便赶到了列城。

才旦南杰为愚蠢付出了代价，他被逼退位，王后和王储都被流放。

倭色尔扶持一个名叫泽旺饶丹的傀儡国王，并在列城附近修筑了一座城堡驻军守卫。

不久之后，拉达克派遣了一个使团到达锡克王都。

这个所谓的“使团”，包含泽旺饶丹的儿子、各地贵族和大臣，他们都如约成了锡克王国的人质[5]。

从此拉达克成了锡克王国的一部分，虽然名义上，它依然是个独立王国。

拉达克之所以能保持名义上的独立地位，并非源于谷朗森的仁慈。

而是基于锡克国王兰吉特·辛格的态度，虽然兰吉特·辛格支持谷郎森的扩张，但他也不愿意谷郎森的力量过大。

谷郎森当然知道国王的心思，他赶紧上缴了三万卢比的贡赋，并坚定的表示，拉达克必须也应该归属锡克王国[6]。

相比于锡克王国看重地盘，英国人更在意实际利益。

谷郎森出兵拉达克前，某种程度也是因为“英国人在科特噶尔地区建了一家工厂，以生产享有盛誉的克什米尔羊毛披巾”。

市场对羊绒披巾的旺盛需求，使克什米尔细毛羊绒成了“软黄金”，拉达克为实现利益最大化，开始直接和英国人交易，这导致了谷郎森部族利益受损。

之后拉达克的战乱，已令英国人的羊绒供应受损，谷郎森哪敢再刺激背后的隐形老大？

森巴人的疯狂掠夺激起民众的愤怒，年桑噶地区首先爆发起义。

在起义首领苏加米尔的带领下，浪潮迅速蔓延到全境。

北方的普里格也杀死森巴官员相应起义，但作为最高领袖的拉达克王，却只龟缩在列城王宫中瑟瑟发抖。

没有统一领袖的起义，注定不能长久，倭色尔再次带兵赶到，桑噶和普里格的起义很快就被扑灭。

倭色尔为震慑义军实施了血腥的镇压，仅一次就处死了几百名起义民众。

义军领袖苏加米尔投降后，被吊在桥柱上，砍去右手、割掉舌头后处死[7]。

几乎就在起义爆发同时，兰吉特·辛格病死于锡克王国首都拉合尔。

“兰季特之死，标志着他的领土内无政府和混乱状态的开始[8]”，套在谷郎森脖子上的笼套，终于松开了。

此时巴尔蒂斯坦也发生了内乱，谷郎森以部分拉达克起义首领，逃到巴尔蒂斯坦为借口，命令倭色尔进攻巴尔蒂斯坦。

倭色尔的联军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人，其中夹杂着很多拉达克投降贵族的属军。

这些侵略者在巴尔蒂斯坦分裂势力的配合下，很快打垮了国王的军队，将整个巴尔蒂斯坦收入囊中。

至此，整个拉达克和巴尔蒂斯坦，都落入在谷郎森的囊中，查谟——巴尔蒂斯坦邦几乎成一个独立的王国。

参考书目：

[1][13]、《英美侵略克什米尔的阴谋》中译本__维杰·库玛（印）著；

[2][24][29][31]、关于19世纪西藏与森巴战争的几个问题_周伟洲；

[3][21]、_年拉达克与中国西藏的政治关系研究_徐亮；

[4][6][8]、《试论西藏杭击森巴入侵之战》_次仁加布；

[5][11][22]、拉达克王国_道格拉人占领拉达克_L_伯戴克；

[7][9][30]、年_年西藏与森巴在阿里地区之战原委_陆水林；

[10]、与鸦片战争同时的森巴战争_王共蒙；

[12]、《拉达克简史》李友义驿；年_年西藏与森巴在阿里地区之战原委_陆水林，拉达克王国_道格拉人占领拉达克_L_伯戴克；

[14]、年_年西藏与森巴在阿里地区之战原委_陆水林；《古拉达克一历史与文明》_卡久·西甘达尔·汗·西甘达尔著:(列城,年乌尔都文第版)；[15][17]、《清实录道光朝实录》；

[16][23]、论森巴战争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_苏发祥；

[18][19][20]、_年拉达克与中国西藏的政治关系研究_徐亮，《清实录道光朝实录》；

[25]、孟保:《西藏奏疏》卷1，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七日孟保奏折，关于19世纪西藏与森巴战争的几个问题_周伟洲；

[26]、《试论西藏抗击森巴人侵之战》_次仁加布，《西藏与森巴战争》；

[27]、《西藏通史—松石宝串》_恰白·次旦平措等撰，关于19世纪西藏与森巴战争的几个问题_周伟洲；

[28]、《中印边境》_[英]A·兰姆著、民通译，关于19世纪西藏与森巴战争的几个问题_周伟洲；

[32]、《古拉达克一历史与文明》_卡久·西甘达尔·汗·西甘达尔著:(列城,年乌尔都文第版).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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